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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年,余暗也曾回过几趟景春。哦,不能再喊他余暗,他早已摇身一变成了溪地傅家的傅遇安少爷。而傅遇安要回景春,理由是光明正大的:给小叔傅亦山扫墓。

傅崇生没有意见,他不仅对于儿子亲近十多年前叛逃家门的傅亦山没有意见,甚至还在心底生出些不可明说的安慰。他的儿子是在替他赎罪,两条人命的罪。

若说二十年前他因家规下达杀害傅亦山妻子的命令时,他是半点愧疚不忍都没有的,即使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连同弟媳肚子里不足月份的孩子一同要了命,他心里也没生出对傅亦山的半分亏欠。傅亦山背叛家族在先,为了区区情爱豁出命要脱离傅家,那就必须接受惩罚,他还得感谢傅家不对自家人下手,否则遭殃的就不仅仅是那个勾得傅家二爷叛逃的愚蠢女人了。

但人一上了年纪,背脊弯了,心也跟着软了。傅崇生开始频繁梦见他多年未见的弟弟,弟弟怀里还搂着一个言笑晏晏的小男孩,男孩笑着喊他伯伯时,眉眼像极了弟弟小时候的样子。

这明媚亲切的梦境于傅崇生而言是场不愿回忆的噩梦,所以在傅遇安初次重伤后恳求去景春给傅亦山扫墓时,他答应得尤其快。

*

岑寂的景春墓园,一行黑衣人间隔不远不近的距离撑伞立于山道。傅遇安站在一处墓碑前,身边没留人,任凭绵密的雨丝打湿了他后梳的发,硬挺的造型有细微坍塌。

“少爷,是老爷的电话。”离傅遇安最近的黑衣人穿过这排墓碑,来到傅遇安身边,在黑伞下把手机递给他。

傅遇安垂眸看了眼他手里亮着屏幕的手机,抬手接下。

傅崇生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对内对外,永远公事公办,连通电话都不会打给他私人,所以傅遇安回傅家的头一年,没少在他那些蝇营狗苟的手下人里吃亏。可傅遇安是谁,你伤我一分,我还你百倍,现在,族里没人再敢小瞧他这个流落他乡多年的私生子,因为他们发现,傅遇安的狠辣手段比之现任家主傅崇生,只多不少,就连傅崇生自己都在族会上说过:血脉真是世间奇物,即使不曾亲养,可有些东西就是血里带着,肉里嵌着,比如傅家人的暴戾与狠绝,在从小长在无名小镇的傅遇安的身体里也能这样肆意且蛮横地扎根生叶。

“爸。”傅遇安的声音比之余暗要沉得多,面容却能从记忆中的那张脸上看出七八分的相似,当然前提是刻意忽视他周身毫不遮掩的那股子阴鸷孤冷的气息。

“好,我晚上会到。”

黑衣人无从听清电话那边傅崇生的话语,只看傅遇安应了声后就把手机递还给他,然后迈步朝前而去。

电话没有掐断,黑衣人抬到耳边继续,“老爷。”

“你跟着少爷去趟南安。”

黑衣人低头听凭吩咐,下垂的视线无意扫过傅遇安刚站立的墓前。那墓碑上的照片是个笑容嫣然的女人,一身浅水绿色的旗袍和规矩挽成髻的发符合极了人们对水乡女子的认知,而她唇角一颗漾起的梨涡,更添几多柔情。

*

傅遇安初回傅家,头一年没进公司,也没上大学,白日就跟着族里的远房叔伯了解傅家家史,天一暗就被带去溪地夜场,酒店、赌场、酒吧、KTV,不管其中是白是黑是灰,但凡是傅家涉及的,他必须得一个个都认了全,其中难免遇见不长眼挑事的,那整治安顿的活跑不了全是他的。

不论当时他身边有无人陪伴,都不会有人替他出手,他不知道这是傅崇生的授意,还是那些人根本不服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爷,反正那一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没好过,最严重的一次是几乎穿腹的刀伤,刀刃入肉即触肝脾,浸骨的疼痛令他在极度冷静的心绪中抢来那把手柄雕花的反曲刀,侧过身用沾血的伤口硬抵住那人,抬手往前一刀割了他人喉管。

鲜血迸出,随后汩汩淌上他握刀的手腕。傅遇安这才知道,原来热血一词,并非比喻。

他抬眼扫向围成圈的人群,再没一人敢上前。人群其间混杂不少傅家的人,他们看傅遇安的眼神中终于带上了应有的敬畏,和惧怕。

傅遇安没有说话,他只是抛下刀走了出去,刀尖先砸地,随后是刀柄,它们与大理石的地板两两相撞,带出犀利刺耳后又逐渐沉闷的响。

傅遇安只身去了医院,一路上他身体里止不住的沸腾的血帮他过分清醒地感受疼痛,直到上手术台打了麻药,他才在一剂尖锐针扎后的恍惚中迅速平静下来,闭眼前头顶那团四散的强光令他意识飘忽,他终于在梦里见到了思念的故人。

梦中少女太美了,连她给的梦境也过于温柔勾人,以至于他伤还没好便打着给傅亦山扫墓的名号找傅崇生要了回景春的机会。

腰缠透血绷带,傅遇安的心却在脚踩景春土地那刹变得踏实。

在离开一年后,他终于回到了故人早已远去的故地。

等他从景春回来,傅崇生不再让他去那些黑灰地带。毕竟他的手已经沾了血,傅崇生也不再会生出些莫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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